风水轮流转，只是转到里希·苏纳克的脚下未免太快了些。上个月，他刚刚在保守党党首的竞争中惜败给特拉斯，这个月他就替换下特拉斯成为英国的首相。过去这一个多月的英国，不仅经历了女王的离世和王位的承袭，也见证了约翰逊、特拉斯和苏纳克这三位首相的接力。
新闻报道中说，当地时间10月24日，英国执政党保守党党首竞选结果出炉，前财政大臣里希·苏纳克作为唯一一名候选人，自动当选为英国保守党新党首，将接替上任仅45天即辞职的伊丽莎白·特拉斯，出任英国首相，这也将是英国历史上首位亚裔首相。
他是英国首位亚裔首相，也是首位有色人种首相，更具里程碑意义的是他是英国首位印度裔的首相，而印度曾是英国的殖民地，曾几何时，印度人为英国人当牛做马，英国人在印度人面前作威作福。直到20世纪后半期，独立不久的印度动荡不安，部分印度人离开祖国，寻求海外更好的发展机遇，而原来的宗主国英国就天然成为首选的去处，与此同时，英国战后的重建也急需劳动力，政府向海外开放大门，大量印度民众就纷纷移民英国。
但苏纳克的祖辈并不属于这种类型。他的祖父母当年实际上是从东非移民过去的。在当时的东非，印度人在东非的经济垄断以及英国殖民者的离间政策造成非洲人与印度人难以调和的矛盾，当地的印度人在非洲化运动中遭到驱逐，他们要么回到印度，要么去往英国，因为印度政府对这些海外印度同胞的遭遇爱理不理，这部分印度人最终毅然选择了移民英国。
苏纳克说：他的祖父母当初来到英国的时候带的“很少”，能够平安地生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作为移民第三代的苏纳克不仅已经融入英国主流社会，而且顺利跻身精英阶层。要知道，他的父亲只是英国南部海岸城市的一名家庭医生，母亲也只是药剂师，而苏纳克大学念的是牛津和斯坦福，专业涵盖政治、经济、哲学、工商管理，而且在斯坦福求学期间与印度IT巨头创始人之女结缘，从平民子弟一下成为顶级富豪的东床快婿，他的人生也从此开挂。
苏纳克的岳父是印度第六大富豪纳拉亚纳·穆尔蒂，曾被《时代》杂志描述为“印度 IT 行业之父”。他对妻子的家族怀着一份炽热的感激和崇拜之情，声称“只要能有岳父十分之一的成就，就将是一个快乐的人”。在一个少数族裔依然时不时会受到歧视的白人社会，背靠一个资产雄厚的家族，对才智过人的苏纳克而言，不仅意味着创业将不愁资本，也预示着他的政治生涯将一飞冲天。
剧本果然不出所料，从斯坦福毕业之后的苏纳克曾与人共同创办投资公司，还曾在岳父的公司中担任过主管。苏纳克夫妇至今仍位居英国1000位最富有人士榜单中的第222位。岳父母对苏纳克十分看重，对其政治理想也相当支持。2015年，年仅35岁的苏纳克刚步入政坛就当上了国会议员。2018年，时任首相特蕾莎·梅给了他在内阁的第一份工作，官居副部。2020年，约翰逊又将其提拔为财政大臣，这是英国二战后仅次于乔治·奥斯本的第二年轻的财政大臣。在欧洲政坛，他也创造了当选议员不到5年就担任财长级官员的纪录。而现在，英国已经迎来了一位前所未有的80后首相。
现如今，80后执掌国家前途命运的故事并不是新闻，新西兰总理和芬兰总理不仅都是80后，而且还都是女性，甚至领导着女性内阁，奥地利前总理库尔茨也是80后。在弥漫欧美社会的“政治正确”的氛围中，有色人种脱颖而出，政府组阁刻意追求文化种族的多元，也成为这些国家的政治潮流。在卡梅伦时代，保守党就开始有意将苏纳克打造为“多元化和包容化”的代表人物。从这些背景来看，苏纳克的迅速蹿升也可以说是赶上了天时地利人和。
但是，苏纳克有没有可能打破脱欧公投以来英国历届短命内阁的怪圈，答案并不在他的妻族势力，也不在他的年轻朝气和小众面孔，而是能不能给英国当前的经济困境试验出一剂良药。持续的低增长和高通胀是最令英国社会头疼的问题，到底是先降低税率，带动经济增长，还是先缓解通胀，让英镑不再继续下跌，执政的保守党内部对此没有统一意见，英国朝野各党之间更是众说纷纭。假扮成“撒切尔第二”的特拉斯信誓旦旦地想要大幅减税，却在市场的闻风大跌中撞了个乌青，不得不出尔反尔收回成命，丧失了全部信誉，而此番苏纳克的到来，势必将把抗通胀作为政策目标的首选。
只是不知道先应对通胀、再提振经济的思路能不能把握住经济发展和民意可以忍受的窗口期。经济政策不能基于单一的目标，杰出的政策设计师都是在各项发展目标之间找平衡，这种找平衡的过程有时就像是一场赌博，因为没有谁可以准确地推演政策的全部结果。而脱欧之后的英国本身就麻烦重重，各派政治势力和民间也都意见分裂，任何一种政策方案的执行和见效都不可能拥有从容的时间期限。
在政坛的动荡和民意的喧嚣之中，苏纳克也曾动摇过立场。一向炮轰特拉斯减税政策的他，在与特拉斯竞选的最后关头，就曾改口宣布也将适当地减税。这一策略上的变化遭遇特拉斯阵营的攻击，大概也是他当时之所以败给特拉斯的原因之一。当然，除此之外，更为保守党内部所不能容忍的是他对约翰逊的背叛。否则，上个月他就应该已经接替约翰逊成为首相，而不会让怎么看都不太靠谱的特拉斯占据一个半月的首相宝座。
苏纳克在政府任职不过四五年功夫，但他在财政方面的能力却是有目共睹的。《金融时报》曾多次以“上升中的政治明星”、“超乎寻常自信的政治家”来形容他。英国的一些学者也期待其成为改变英国政治的人，甚至是“英国的马克龙”。他最为人称道的政绩是在新冠疫情爆发后的短短十几天内就发布了数项提振经济的计划，在去年应对失业危机的过程中还推出了“强制带薪休假”的政策，这些有利于英国企业和个人就业的财政计划都为他赢得了名声。
和很多保守党议员不同，苏纳克更加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对议会里的八卦和政客间的社交涉足甚少。印度教是他的信仰，他曾对印度媒体宣称自己“在国籍上属于英国，但在宗教和文化层面属于印度”。任职财政大臣期间，他就曾在唐宁街11号的台阶上点起油灯，纪念印度的排灯节。但是，宗教信仰并没有削弱他的专业操守。以量化的方式理性分析是他解决问题的路径。岳父告诉过他：“我们信仰神，但面对他人，必须把数据摆上台面”。
这位始终不改印度裔本色的移民三代，穿过保守党内白人占据97%的央央人群，站到了最高的权位。在此之前，最能象征性的勾起“日不落帝国”辉煌记忆的英国王室已经失去了它绵延七十载的君主，而它在世界上的经济排名也已经被昔日的殖民地印度超越。历史就是这样的吊诡，当这个国家的经济陷入持续的疲软和衰退，通胀达到40年来的新高，英国人试过了玩世不恭的男人，也试过了草率鲁莽的女人，现在轮到一位印度移民的后人，在理想与现实的交错中，他能不能丈量出平稳的航速和安全的路程。
来源：周到上海 作者：顾文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