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队员从小学到高中的“一条龙”,就可以让更多家长没有后顾之忧地送自家姑娘走足球这条路,但最根本的问题还在于招生。没有人踢球,一条龙的体教结合之路自然也走不下去。
每年年初,钱惠和她的同事们跑遍普陀区大小幼儿园,分发招生简章。这种感觉不是很好的,有时候她们觉得,自己简直和做传销的没啥区别。
“每年都要拎着包一个个幼儿园地跑,很多时候保安还不让进。我只能打电话给体育局,让他们和教育局联系,再由教育局出面进行沟通。有一次一圈电话打完,幼儿园都关门了,也没法进去了。第二次我又去,开始又不让我进,我说已经打过招呼了,这才让进。”
钱惠说,今年自己已经跑了二、三十所幼儿园,发出了几百张招生简章。后续再打电话和家长沟通,告诉他们有这样一个培训,他们小孩要上一年级了,愿意不愿意过来训练。真的有小孩来吗?“有的,今年我们招到二十几个,现在每天下午家长会带她们来训练。”钱惠说,现在情况慢慢好起来了,感兴趣的家长也多了。
在中国足球最低迷的那段时间,她打电话给小孩家长沟通,有时会遭到谩骂。“有一回我给桃浦的一个小朋友家长打电话,给我气得一塌糊涂。他说‘中国足球那么烂,你们搞什么足球啊!’逮着我骂了一顿,讲的话都很难听的。”
在幼儿园招生以后,把这些孩子放到金沙江路小学读书,归在一个班级。“十几个小朋友在一起,统一住宿。我们会随时和班主任保持联系,掌握小朋友的学习和生活情况。暑假给她们两个星期夏令营时间,让她们到梅陇中学来体验一下。”小孩越来越多,金沙江路小学的学生宿舍就不够住了,训练场也不够五、六十个小孩一起训练了。“所以每天下午两点多钟专门有车子把学生接过来,训练、吃饭加住宿一条龙。到第二天上午,再送她们去上学。”
“自己干的事不是错的”
基层教练的薪资条件普遍较低。以钱惠所在的普陀区为例,2019年,普陀足球学校预算支出总额为870.19万元,而该校包括钱惠在内的所有教练基本工资预算全年只有70万左右,当然,还有一些津贴补贴和绩效工资之类,但都比较微薄。实际上,总共的工资福利支出也只有不到470万元。
这样的薪资条件,平心而论很难吸引专业队下来的球员来做教练。“我们这边愿意来当教练的,其实已经放下很多。因为专业队下来的人,很多不愿意到基层来做教练,工作太苦了,收入也低,她们都想去俱乐部当教练。”和在俱乐部做教练每天只要负责训练不同,在这里,教练员同时还身兼班主任的工作,“因为小孩子都是住宿,每天晚上要管她们晚自修,十点才能回家。第二天一大早过来,有时候上午还要带学生上体育课。下午才是正常带队训练。有时候小孩生个病,都要你操心,所以我们这边做教练是最苦的。”
有些钱惠带过的队员,毕业以后凭着年轻人的一腔热情来做基层教练,但这种热情很快就被现实击垮,她们纷纷逃离。钱惠有时候感到失望,她的丈夫张翔就劝解她,“不能要求现在的年轻人像我们一样全身心付出,我们可以把家庭放在第二位,但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这么做。她们还很年轻,应该让她们享受正常人的生活。”
但也有一些年轻教练来了以后就在基层扎下了根,今年的妇女节前,钱惠和她领衔的普陀女足教研组荣获2017年-2018年度“上海市三八红旗集体”的荣誉称号。这个教研组有6名成员,全部为女性,其中年轻教练员顾丽娟、陆云都是她昔日的队员,她们先后被评为上海市青少年业余足球最佳教练员。
“虽然工资、奖金什么都不是很高的,但一批批小朋友带出来了,看到她们的提高,就让你很有成就感。有些人还上到国家队,我就觉得,最起码自己干的事情不是错的。”钱惠说,“那天她们发给我两张照片,是我现在这批五年级的孩子还在幼儿园的时候我去招她们的照片。一个个都好小,牙都没长齐,一下子这么大了,一路看她们成长还是很开心的事。”
钱惠做了所有球员的母亲,也就没什么时间给自己的女儿,有时候她一个电话打过去,让女儿来给小孩补补课,“她就一个人坐着地铁过来。”女儿现在已经上班了,有了一对常年不着家的父母,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过朝九晚五的生活。
“我女儿一直说,她要找一份正常的工作,不能像我和她爸这样,没点儿的!”但钱惠想了半天,也说不清自己的女儿到底在哪里上班。“之前是在房管所,现在……哎呀,她工作和生活上这些事我都是听她爸讲的,张翔经常说我,‘你女儿现在在干嘛你都不知道。’”
“花钱请外教未必适合”
钱惠说,现在大家对于青少年足球都越来越重视了,上海各个区近年来也都陆续请了外教。“我们没有请,但我们的教练都会去国外进修培训,带小孩去外国比赛。”让她和自己的队员一夜间成为“网红”的一件事,就是她们在两年前的“挪威杯”国际青少年足球邀请赛上7场比赛狂进61球,勇夺U13组别冠军。
今年,普陀足校在文化体育与传媒支出(类)体育(款)体育训练(项)的预算支出为313.21万元,主要用于女足青训基地建设、运动员、教练员伙食及训练业务、国家高水平体育后备人才基地和运动员、教练员出国培训、交流4个项目。
别的区来了外教,钱惠就去请来帮忙看看,指导一下。“后来发现,其实区别不大。我们原来的训练方式也没有错,主要是进行围绕比赛的训练,细节上稍微改动一下就行。”她说,“花那么多钱请外教,还有个磨合期,适合不适合还不一定,更重要的是我们教练员去学习。”
和外教接触多了,她觉得自己在训练中的态度还是得改改。“我作为教练是很凶的,不是一般的凶。男足的队员和教练都说,‘普陀那个教练很凶很凶的。’”所以外界有种说法,“男有根宝,女有钱惠”。他们都常年扎根青训,为中国足球输送人才,而且风格也都很严厉。
“到国外去进修的次数多了,觉得对小孩子多鼓励还是最重要的。在我很凶的时候,并不能达到效果,因为她们接下去什么都不敢做了。所以我意识到自己的风格必须转变,要严格加鼓励。”
来源:周到上海 作者:沈坤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