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徐家汇有个出了名的南村,这个警察”蛰伏”治理16年后被称作“男神”

“王瑞芳,侬来了。一天看不到侬,就老想侬!”刚一走进南丹南村的“邻里汇”,坐在一楼沙发上戴眼镜的阿婆,就打起了招呼。

旁边一个阿婆附和着,拖长了音调,“王瑞芳,伊想侬了!”说完,旁边的老人都笑了。

王瑞芳也笑了。

一晃,他已经在这个小区做了16年社区民警。16年前,他第一次到南村来,遭遇得完全是另一番景象:被人朝头上,扔了一把毛豆壳子。

一把毛豆壳

南丹南村,由虹桥路、徐虹北路、南丹路、宜山路合围而成,当地居民习惯称作“南村”。

“‘南村’、‘北村’、‘市民村’、‘小花园’,号称‘三村一园’。” 南丹南村居委会主任皮美芳是土生土长的南村人,她开玩笑说,“三村一园”老早住的全是“草棚棚”,“大家就在这片空地上造房子,越搭越多,越搭越挤,本来村里的马路好开部卡车的,后来只能骑黄鱼车,再后来只能骑自行车了”。

上世纪80年代末,南村原建原迁,村民告别了草棚棚、煤球炉和拎马桶,住进了公房,但人均住房面积依然非常紧张,一个人只有三四个平方,“虽然人搬进公房了,但好多陋习,一时还改不掉,比如在小区里摆摊、楼道里堆物、开棋牌室,由此引发了数不清的吵架、打架”。

因为110报警一直居高不下,2002年4月28日,早已名声在外的王瑞芳走马上任,担任南村的社区民警,因为他不相信会有管不好的小区

王瑞芳接手后第一件事,是在居委治保主任的陪同下,去小区认门,“要熟悉门牌号,拜访楼组长”。

结果,刚走到22号门口,就被人扔到头上一把毛豆壳。

“我回头一看,好几个人站在楼道口看着我,刚好看到有个熟面孔,以前我做巡警的时候,他因为赌博被我依法处理过。”

王瑞芳二话没说,抓起地上砸他的毛豆壳,回敬了回去。

王瑞芳至今清晰地记得这次“较量”,他始终认为,“警察还能被流氓欺负?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他清了清嗓子:“我今天把话说清楚,我叫王瑞芳,是你们的社区民警’。你们给我记住,我不是你们三个手能捏的田螺,我是一个拿老虎钳都挤不动的人。”

“神气啥,我们这里的社区民警最多做了两年。两年呆下来,算侬面子大。”一个人起哄。

“那我们走着瞧。”临走时,王瑞芳特地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家里确实有困难的人,也可以找我,我会尽我所能提供帮助。”

毛豆壳的事情刚结束不到一个礼拜,王瑞芳又碰到了一件棘手的事:小区一名肇事肇祸精神病人发病了,“拿着把菜刀要砍人”。

王瑞芳请来特警队增援,拿了一个盾牌冲在最前面。

“对方拿着刀对着盾牌,‘嘭、嘭、嘭’砍了十几下,突然把刀一扔,说‘我投降,你这个警察怎么砍不死啊’。”王瑞芳一边说一边笑,自打这次制服,对方后来对他特别服帖。

一个小茶杯

因为亲缘和地缘的原因,南村本质上是一个“熟人”社会,这两件事一传开,大家都知道小区里来了一个叫王瑞芳的社区民警。

但王瑞芳心里有数,所里派他来,除了要管好南村,还要服务好村里的居民,所以他必须要想办法融入这里。

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办法——讨水喝

“我当时随手带了一个小水杯,玻璃的。没喝几口,水就喝光了,然后要续水。” 王瑞芳说,这样他就有理由串门了,随时随地好问一句“方便帮我加点开水吗”?

串门久了,他听说小区里有一家人开棋牌室,有点花头经。

王瑞芳打听得差不多了,直截了当,上门要求对方关掉棋牌室,结果遭遇了对方的强劲反弹。

“凭啥我不能开?我小孩9岁了,到现在户口都没报上。我混口饭吃,也不行啊。”对方反呛。

王瑞芳一听,话里有话啊,就开始问户口的事情,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对方早年为孩子报户口遇到了点问题,便一直搁浅下来了。

后来,王瑞芳请教了户籍警,问清楚需要补充哪些材料后,上门一一告诉对方。

“对方很激动,一家人准备好材料后,老清老早就去排队报户口。”王瑞芳说,办好以后,那个大男人哭得眼泪水嗒嗒滴,不但关掉了棋牌室,见人就说,“不要看王瑞芳管起事情辣辣手,其实是个好人”。

2009年,这户人家又碰到一件事,“半夜里,他父亲住的北间房子烧起来了,老人因此去世了”。

“老式房子救火,消防队一冲水,楼下邻居家里都是水。”居委主任皮美芳说,当时街道、居委成立了临时处理小组,帮居民买被子,落实暂时的住处。

大楼有大楼的工作方法,我们小区有我们的工作方法。”皮美芳说,因为人家要忙后事,王瑞芳让大家帮忙把对方家里烧得一塌糊涂的房间,尽快清理出来。后来,对方家里亲戚来吊唁,没地方蹲,“他就把警务室借给人家用”。

“他是真心做事,老百姓都看在眼里。”皮美芳说,南村的老百姓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你对他好,他也对你好,所以大家后来都很买王警官的账”。

一头“黑发”

“以前,街道对我们小区的要求是稳定为主,不要出大事情。现在,对我们小区的要求是要争创先进。” 居委主任皮美芳笑着说,这在以前,她做梦都不敢想。

这一点得到了小区居民瞿老伯的证实:“以前,小区一楼占用绿化,破墙开门、开店,乱得一塌糊涂,2016年小区综合改造全都拆违拆掉了。”

“2462户人家,拆违229户!”皮美芳提高了嗓门,“一个小区拆违将近1/10,侬讲压力大吗?

“拆违9个月,王瑞芳也是天天早上8点钟到,晚上啥辰光回去,不晓得。”皮美芳说,“侬讲拆违跟社区民警有关吗,但我们小区就离不开他。他不在,我们心里没底,老百姓心里也没底”。

当时忙到啥程度?自己屋里厢酱油瓶子倒了,都没时间扶起来。”王瑞芳说,忙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压力大,不能出一点点事情。

综合改造结束后,南村的主通道干净笔直,路两侧种着盆景式的绿化,小区里清清爽爽,成了徐家汇老式小区的招牌。

“以前,小区里老鼠跑来跑去,现在环境漂亮得不得了。”69岁的瞿老伯直言,“变化无法想象”。

然而,综合改造结束后,王瑞芳又迎来了一件迄今为止考验最大的一件事——“邻里汇”的建造。

因为南村建筑密度高、人口老龄化严重,而家庭居住条件又非常拥挤,缺乏公共活动空间,街道决定把这片区的邻里汇建在南村。

这本是一件好事,但因为邻里汇包含老人日托和长者照护,有居民误以为要在小区里建设临终关怀一样的场所,“担心每天不是救命车来就是殡葬车来,就闹开了”。

“谁解释,就骂谁。王瑞芳也被人家骂。”皮美芳说,骂归骂,但只要王瑞芳在,就没人敢动手,街道里的领导跟村民摆事实讲道理,一家家沟通,一家家听取意见,“最后,邻里汇建好了,大家才发现邻里汇对老年人来说真是方便。”

在这次协调过程中,王瑞芳“南村‘男神’”的绰号不胫而走。

“什么‘男神’,连头发都白了,我现在都是染的头发。”王瑞芳大倒苦水,说他实际上很不喜欢染发,因为他喜欢剃板寸,头发长得快,一会会功夫就要染。但是,如果他不染头发,南村的老百姓就要提意见,“说不染发不精神”:“没办法,只好染。“

“以前,两个人吵架,看到警察来了,老百姓讲‘娘舅来了’。现在看到警察,说‘政府警官来了’。” 王瑞芳说,通过邻里汇这件事,他也一直在思考,一个好的社区民警不仅仅要为老百姓做点好事情,还要把政府的政策跟老百姓宣传好、解释好,让老百姓切实知道政策好在什么地方,“这就需要不停地学习”。

“实际上,王瑞芳是典型的上海男人,够硬气,而且脑子清爽,知道啥辰光该硬气,啥辰光要撸撸平。”徐汇公安分局徐家汇派出所所长周俊说,王瑞芳在南村的经历,实际上贯彻了 “枫桥经验”的核心思想——“发动和依靠群众,坚持矛盾不上交,就地解决”。

在周俊看来,社区是城市的细胞,如果每一个社区都能管理得当、服务到位、治安稳定,那整个社会的治安自然就会非常好。

来源:周到上海       作者:倪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