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报记者 顾文俊
昨天，文在寅乘机抵达平壤，开启为期三天的访朝之旅，金正恩亲自到机场迎接，这是两位领导人今年以来第三次会晤，文在寅也由此成为继金大中、卢武铉以来第三位访问朝鲜的韩国总统。在一片破冰声中，朝韩领导人的会晤接二连三，渐趋例行，但当文在寅踏上朝鲜的土地，外界依旧翘首以盼，这位对北方有着炽热感情的韩国总统会在这个秋天写下什么样的传奇？
《顾问》本期访谈嘉宾：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所教授 张琏瑰
复旦大学朝鲜韩国研究中心主任 郑继永
采摘者？施肥者？
新闻晨报：文在寅说平壤之秋是板门店之春的延续，他说现在是收获果实的时候。我们也看到从今年春天双方第一次见面以来，在各个领域包括文体、民间、边境都取得了进展。现在收获的是不是这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大家都说能见面就是成功，但现在是第三次见面，判断会晤成功与否的标准是什么？
郑继永：文在寅可以收获的主要是朝韩之间的成果，但是，涉及到半岛问题或美朝关系的果实，他只能是一个施肥者，真正的采摘者是美国和朝鲜。因为朝美相互要价，不能满足对方，半岛无核化处在停滞的状态，这是令文在寅揪心的地方。而韩国国内经济也不好，增长率、就业率、房价的表现都不佳。当时南北关系转暖带来韩国国民对经济发展的高度期待，文在寅的支持率也高达80%以上，而现在人们对他驾驭经济和社会问题的能力有所怀疑，支持率降到了50%以下。此次他率领豪华代表团前往平壤，也是为了让国民对韩国经济再生期待，借朝韩经济的对接为韩国经济第二次腾飞创造机遇。而朝方的需求则是希望文在寅在朝美之间进行调解，让特朗普这样一个只拿不给的总统能够做出一些令朝鲜满意的让步，尤其是在终战宣言上拿出可行的方案。
张琏瑰：文在寅上台打的旗号就是缓和南北关系、进一步加强经济合作，去年7月份他就提出了建立韩朝经济共同体，他将其视作政治理想，想要借此青史留名。但朝鲜对峰会的期望是要求韩国摆脱美国的控制，尽快发展同朝鲜的经济合作，实则是要巩固朝鲜现有的有核国地位。朝美目前就核问题的谈判处于僵局，朝鲜本来想在保有一定核武器的情况下和美国发布终战宣言、签订和平协定、建立外交关系，但美国不同意。朝鲜的具体追求转为改善同韩国的关系，一方面在韩美之间制造矛盾，破坏美韩同盟，另一方面借助南北关系摆脱在美国极限施压下的经济和外交困局，试图落实《板门店宣言》、推动南北经济合作，使得国际社会对朝制裁变成一张废纸。此次会晤场面热烈，朝韩会后发表文件或许会涉及经济合作的宏伟愿景，但因安理会的制裁决议规定非常具体，很难有实际内容。
先终战？先无核？
新闻晨报：今年 4月27日，文在寅与金正恩在板门店首次会面，共同签署了 《板门店宣言》，确认通过完全弃核实现半岛无核化的共同目标。但这里涉及到对无核化的界定以及无核化与停和机制转换的先后顺序问题。有外媒透露说，韩国代表团将敦促朝鲜提供核导库的详细信息，而这是朝鲜不愿意做的事情。如今，丰溪里核试验场坑道的三分之二已经受到永久破坏，金正恩认为朝鲜采取了无核化的必要措施，但美国并不买账。美国想要的有信服力的无核化措施指的是什么？而金正恩的底线又在哪里？
郑继永：美国想要的无核化是要朝鲜交出核武器、导弹，交出核材料、核设施，甚至交出核开发的人员，这是朝鲜完全不能承受的代价。如果文在寅此去让金正恩进一步做出弃核的诚意，让他交出一个核导的清单，但对金正恩而言，仅仅是文在寅的来访还不足以让他这样做。这个清单引发的后续的问题很多，有了清单，美国就会要求进一步核查，从道义上讲，朝鲜也就有义务接受核查，除此之外，它能做的事情就非常少了。朝鲜并不是不能交出清单，但应是在美国提供不可逆的对朝补偿的情况下，而目前美国并无此承诺。
张琏瑰：美国的基本要求是朝鲜完全的、不可逆转的、可以核查的放弃核武器，这是美国公开提出的标准。但是，朝鲜对此非常反感。美国也没有在此标准上有任何后退。朝鲜在无核化方面的确采取了实际的措施，但若细看朝鲜迄今为止签署的文件，强调的都是朝鲜致力于半岛无核化，并没有指明朝鲜要放弃核武器，这也引起了美国对其动机的猜疑。6月12日新加坡会晤之时，特朗普刚开始信心十足，在与金正恩的私下谈话中，后者可能向他表示将放弃核武器，但真正形成文字的时候，并没有这种表述。特朗普最初以为致力于半岛无核化就等于朝鲜放弃核武器，但到7月初蓬佩奥赴朝访问讨论弃核时间表、路线图，朝鲜一口拒绝。炸毁核试验场坑道口、拆毁远程导弹发射设施，表明朝鲜今后不进行核试验与远程导弹试射，但不代表销毁现有的导弹与核武，在美国看来，是冻结核计划，而非放弃核武器。
特朗普机遇？金正恩机遇？
新闻晨报：就在上周，白宫称收到了来自金正恩给特朗普的书信，金正恩在信中提出再次举行朝美会谈的要求，白宫正在为此做准备。美朝之间的接触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郑继永：特朗普虽然说出不少狠话，提的要求也很高，但是，除了朝鲜问题，他能在全球事务上拿得出手的政策工具真是很少，只有金正恩才能这么大胆地跟他去谈，特朗普想要借朝鲜的让步去转移国内公众对他性丑闻、通俄门的关注，也希望借助“金正恩机遇”让他顺利度过中期选举。对朝鲜而言，也好不容易遇到像特朗普这样一个敢于和朝鲜进行交易的人，金正恩也不愿放弃“特朗普机遇”。
新闻晨报：就在文在寅访问朝鲜的前一天，美国进一步加大了对朝制裁施压的力度。据说朝韩经济合作一旦超过了美国对朝无核化的进展，美国在核谈判中的筹码可能就会减少。
郑继永：朝韩合作的广度和深度全部被掐在美国手里。有联合国制裁的决议在，朝韩经济合作只能停留在设计的图纸上或有限的范围之内。如果有进一步的扩大，包括人员往来、铁路连接、矿采探测，就连飞机飞过去都必须得到安理会的特赦。没有美国的首肯，朝韩经济合作只能是雷声大、雨点小。
新闻晨报：在结束对朝访问之后，文在寅将赴纽约参加联合国大会，同时与特朗普沟通。华盛顿的政府官员和国会议员担心平壤并非真的有意无核化，这正是文在寅想说服美国的地方。美国目前对文在寅寄予的信任和希望有没有减少？
张琏瑰：文在寅是朝美之间的传话人，也极力撮合美朝高层接触。在他看来，唯有朝美关系改善，韩朝关系才能发展。如若朝美仍处对立，韩国在南北关系上就会寸步难行，任何一个举动都会受到美国的牵制。但据韩国媒体透露，最近郑义溶再次访朝的时候，金正恩又有新的表态，决定在特朗普第一个任期结束之前，实现半岛无核化。如果金正恩给特朗普的信里主张再次举行朝美峰会，我想，双方很可能会在朝鲜弃核的时间表上有更明确的讨论，如果第二次朝美峰会也未能就时间表达成协议，也就会宣告自今年3月份以来朝美关系的缓和将画上句号。
来源：新闻晨报 作者：顾文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