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在纽约，上海人在东京，30年前，不少上海人到东京留学、打工，成为很长一段时间里的热门话题，一些上海的书画家也在这股热潮中去了东京，而今，30年过去了，他们在东京过得如何？他们用人生最好的时光演绎了怎样的故事？前不久，一个名为“来来往往——东京海派书画院、上海书画院作品交流展”在位于东京中国文化中心举办，为我们展开了一幅“画家版《上海人在东京》”的多彩画卷。
东京的画展开幕式上到处都讲上海话
“来来往往东京展”开幕式上，几十幅来自上海书画院的画师作品和旅日上海籍画家们的作品济济一堂，共渡美好时光。“侬好呀，侬好呀！”到处都是用上海话打招呼的声音。“难得，大家在画展开幕式上都能用上海话交流。”一位在东京生活了几十年的上海籍画家由衷地感叹。
（在东京的画展开幕式上，大家很高兴都能用上海话交流）
他的感叹有道理，近百年来，中国水墨艺术在日本经历了大起大落。从以吴昌硕为代表的海派书画瞬间征服日本艺术界，日本人纷纷抢购吴昌硕作品，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日本经济腾飞，艺术收藏之风蔓延，水墨作品成为一时热门，中国画家纷纷东渡。但纵有两次高峰，也掩盖不了水墨艺术在日本不断式微的现状，当老一代日本藏家纷纷退出收藏圈，新一代的日本人对水墨艺术已然陌生。
旅日上海女画家张弛回忆自己30多年前与日本艺术品公司签约的往事时说：“当时，日本艺术收藏市场一片兴盛，我在国内画外销画，日本艺术商看中了我，同我签约，邀我到东京发展，那几年，东京好像到处都在办画展，画商往往选择一家大型高级百货公司办展，广告一做，收藏家就来了，有些人是一批一批地买。不过，兴盛的时间不长，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日本经济进入长时间的停滞阶段，艺术品收藏风就下来了。那时，我已完成了合约，开始在日本独立发展。而十多年前，中国经济的强劲发展催生出国内收藏市场快速启动，我们这批旅日画家也开始在中日之间来来往往，到如今，主要的市场在中国。”
（旅日画家张弛在日本写生）
异邦乡音催生出一个书画院
张弛的先生乐震文曾到日本发展过一段时间，回国之后，同样以水墨见长的他从事水墨的教育、研究、推广和组织，为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国画系、上海书画院、上海海事大学徐悲鸿艺术学院、上海觉群书画院等的兴盛活跃，做出了巨大贡献。
1年多以前，乐震文到了退休年龄，但是他的艺术生涯却展开了一段崭新的旅途。在东京，乐震文与一群志同道合的旅日上海籍画家欢聚，相仿的年纪、亲切的乡音、共同的艺术追求和人生历练，那一晚，酒至酣畅，乐震文、张弛夫妇与同桌的旅日书画家郭同庆一起倡议成立一个东京海派书画院，大家今后可以多加来往，共同切磋提高。此议一出，座中诸位同声附和。
2017年12月16日，《来来往往——上海东京两地书画作品交流展》首先在上海博源美术馆开幕，3个月后，两地的书画家作品又在东京相聚，来来往往，好不热闹。百年来海派艺术走进日本，弘扬中华文化，今天，又谱写起了新的篇章。
（“来来往往东京展”的背景板）
（乐震文在来来往往东京展现场作画）
海派艺术走进日本百年进程
谈及百年来海派艺术走进日本的进程时，上海书画院执行院长丁一鸣表示，上世纪初，吴昌硕、弘一法师、关良、钱瘦铁等在日本播下了艺术的火种，并由他们的后裔、学生发扬光大至今，上海书画院与东京海派书画院互相契合，通过展览，传播、普及优秀的中国传统艺术，而且，今年恰逢中日友好条约缔结40周年，“来来往往东京展”因此而更有意义。
（丁一鸣在“来来往往东京展”现场作画）
上海籍的文学博士陈达明目前担任日本大东文化大学人文学科研究所研究员，他在学院里为学生讲授中国书法。课余，他深入研究中日文化交流尤其是海派艺术与日本的交流史。他指出，近百年来，海派艺术与日本交流频繁，日本市场是海派艺术得以昌盛繁荣的助力之一，吴昌硕就是从日本开始大红大紫的。不过，海派艺术与日本的交流研究上还有不少空白点，比如海派著名书画家钱瘦铁与日本的艺术关系就很少有人提及。
（海派艺术家钱瘦铁先生）
陈达明表示，钱瘦铁是海派书画继吴昌硕之后，又一位在日本引起轰动效应的人物，日本画坛巨匠桥本关雪一看见钱瘦铁的作品，就给予极高评价，钱瘦铁应邀赴日访问，受到了日本文学艺术界的极大欢迎。此后十多年里，钱瘦铁来往于中日之间，交流频繁。1937年钱瘦铁为帮助好友郭沫若回国而被日本军国主义政权抓入监狱，在日本画家们的奔走帮助下，钱瘦铁在狱中居然还拥有了自己书画室，能继续从事创作。陈达明表示，当今很多人只知道钱瘦铁是海派书画家，并不知道钱瘦铁其实书、画、印三绝，由于他的印章如今大部分都沉淀在日本，所以研究这段历史有助于我们对海派艺术和海派前贤有一个更全面的认识。
当年虽然在日本影响甚巨，但终其一生，吴昌硕先生没有到过日本。不过今年的“来来往往东京展”上，吴昌硕先生重孙吴超、吴越的作品赫然在列，而且他们早已是日本艺坛的常客，海派艺术不但得以薪传，海派艺术与日本的良缘，也就此接续了下去。
旅日上海画家折射时代风云
生活在东京的上海籍画家，每个人都有一段“上海人在东京”的曲折剧情。
在东京生活了30多年的王志伦，年轻时住在上海巨鹿路，他曾拜大篆刻家陈巨来和书法家胡问遂为师，和朱屺瞻先生也是邻居。从小受海派艺术浸润的他30多年前赴日留学，只打了三天的工，就再也忍受不了苛刻的工作环境，执意要用自己的艺术所长，在日本立足。幸运的是，很快，在日本兴起了中国传统艺术的购藏之风，王志伦每次应邀去百货公司举办的中国传统艺术展上献艺，现场都会排起长长的队伍。回顾在日本的艺术生涯，王志伦颇有点自豪地说，我在日本刻过的印章，可以用卡车来装。
但是随着日本经济进入漫长的停滞期，能完全靠卖画谋生的上海画家也就越来越少了。后来，这些旅日上海书画家，有的在商务楼内租场地开水墨、书道教室，继续在异邦传播中华文化；有的来往于中日之间，嫁接两地艺术之长，继续用笔墨服务于社会；有的，则早早地在东京购置了不动产，或做起了生意，日子倒也过得安稳；有的人在日本进入了与艺术相关的公司，从事艺术商务，往来于中日两地，继续推广中国文化；还有的人，则幸运地进入了日本的大学里担任讲师、教授，他们向日本学生传授中国文化，颇为自豪。
东京海派书画院院长沈和年说，有幸直接受到海派前辈指导的我们这一代，随改革开放的契机走出了国门，30年之久的扶桑学习创业、吸收借鉴，在与形形色色的艺术“遭遇”中，海派先辈的气派人品、学养教诲，是旅日上海画家固本寻源的精神砥柱。纵观海派百余年的历史，随着时代的变迁，艺术风格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但“与古为徒”、光大传统的艺术宗旨，容纳百川、包罗万象的艺术精神一直没变。
（沈和年在“来来往往东京展”现场作画）
乐震文表示，通过海派艺术在中日之间的来来往往，回顾这30多年上海画家的旅日生涯，会发现其实这一代上海人身上折射出巨大的时代意义，在历史的大背景、大机遇下，我们感到很幸运，因此也应该更努力地回报社会。
（中日两地上海画家合作一幅作品）
